流年拾贝之二)
心有绿荫,尺幅清影也阳光
父亲1968年从部队转业即已投身教育工作。对于“三尺讲台迎冬夏、一支粉笔写春秋(博友言)”这一职业而言,父亲只是其中最平实的一位乡村教育者。
旭在父亲的讲堂接受了启蒙教育。除了那些紧贴窗口跟学新歌的学生如痴晃悠的脑袋,余下的便是被罚站的模糊片断。
家中,父亲不苟言笑,话语凌厉,携带寒气的威压一直伴随旭们。
直到旭代父上课方始惊觉——学生心中装着的恩师却是别样的父亲。
当宣布要代课一周时,沸腾的教室刹那无声,旭捕捉到张张脸庞漫来的失望之色。第一堂课就在旭有点受挫的热情下过去了。
一下课,学生们就围涌过来,七嘴八舌追问老师病况,总带着“我们老师说……”的口头禅。尤其那“武松”,连珠快语,“自读课文么……老师你只管坐着听噻,武松上场耶。”单足独立双手虚握,倾身向前一个俯冲,说时迟那时快,班长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摆,否则真就跌进旭怀了。旭面带疑惑,乐得泪也跟溜出来。班长笑笑,“下课我们老师由着大家乐和……”武松又抢答了,“自由哦,就是要求太严……”他话音未落就被排展了一串罚写复诵的“劣迹”,“如此调皮,我们老师也没动手打过他。”……旭陡然生出的羡慕之意瞬间便被唧喳的话语湮没了。
再度上课,旭立马恢复课堂旧例——语文课给予自由,数学课保持“热闹”。
数学课。不几分钟,坐在头排的紫嫣恬静的身姿掩不住驿动表情。她左手托着头,小葱指就着一缕刘海,一小圈一小圈随讲课节奏卷放自如……刹那,眼前的紫嫣完整地叠映出数十年前父亲课堂的那个满面羞红低顺眉目的旭,模糊记忆复苏,遂明白了父亲交代课堂要领时那意味深长地一瞄,旭片刻失神后就如法炮制,以冷不丁地提问刹住紫嫣长翅的思绪,继而抽算暂止她的多动……
短短几日,旭就侧面领教了父亲课堂教学之开明善诱、慈心严管,自此始服父亲之权威效应。
寒暑假,少了农活,父亲戴着眼镜琢磨教案,让旭们干瞪眼,麻将“三缺一”。那份专注让旭很不以为然,“如流倒背的教材,多此一举。”父亲抬起头,双眼从镜片后冒出寒气,“堂下几十双眼,眼巴巴的瞅着,你们倒能坦然?” 旭赶紧开溜,还是会被凌厉的训责追上,“哼!以为我不晓得,熬一两个通宵,备课拉稀摆带……教学良心呢?”父亲语调一高火气就攀升。这时旁侧母亲就会打岔,“你个倔老头,跟孩子仇家似的,几十岁了还高音喇叭?”“孩子几时才回来一趟,被唬跑了又念叨个没完……”也唯有母亲能拿捏、容忍父亲的火爆脾性,这时父亲通常干笑两声,就又顾自埋头忙乎。
如果遇上学生上门求教,他当即放下手中活儿,语调舒缓,悉心疏导,完全别于教育旭们……
三十一年的教学生涯,父亲历经了屡次转正而终化泡影之苦,但他一直恪守教育良心,背负不亏孩子的单纯教育观,终赢得政策的恩泽转了正,这其中盛满的苦乐也唯有他能更深切地体悟……
方寸绿荫,尺幅清影,躺在太阳底下滋润和光华着学生的心魂,没有给学生心灵留下伤疤,就称得上好教师!(一禾老师《 影子的境界》)父亲确然如此,他在赋予学生知识的同时,也用正直之标的温润着后辈的心灵,那所村小见证着这位利索如风的教者,那批批从手中放飞的学子们记得这位谆谆教诲的教者,做父亲的学生是幸福的,连村里人背后戏谑的“黑煞神”都分明带出了一种敬重。
心有绿荫,尺幅清影也阳光,父亲不屈就于生活的人生态度成就了他简淡朴素的人生风景,也将一直激励着旭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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