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信息闭塞、少有影视的赤贫年代,母亲那些感怀情长故事为旭们开启了一扇认知世界的窗,并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植入了良善正直之种子,平添了诸多童年乐趣,母亲是心灵的种植者。母爱的慈心宽容似涓涓细流温润着胆怯的旭们,母亲是温情的避雷港。而父爱却时常戴着暴力的面孔 (卡夫卡语)。父亲善感苛严,刚烈的性子总会刹然引爆慈心,切换频繁的微笑容颜与怒视训斥交叠重映,在旭们心中激荡起酸甜参差的回响。
在双亲眼中,让孩子们吃饱、睡足、然后一心向学就是他们最切实的安慰。
白手起家,操劳与艰辛不言而喻。父亲除了享有村队折合的平均劳力工分外,还可领取7元的民办教师工资补贴,再加上母亲苦撑打拼的工分,他们肩起了一个何其艰涩赤贫的家!
记忆中,父母少有闲时,但生活仍是入不敷出。旭记事那年,为抵押超支款,家中唯一头花白肥猪也被牵走,不喑世事的旭竟哭闹着尾随买猪人一里远,双眼雾气朦朦的母亲好说歹诳旭才消停下来……一日三餐,父母多是就稀粥啃红薯,而干稠细粮全都进了三姐弟口中,罕有油荤。唯有母亲娘家归来方可大大美餐一回,外婆竟成了旭们心中牙祭的代名词。幼时嬴弱的旭还是唯一一个独享小灶的孙辈,颇得外爷外婆关照。
包产到户,因母亲不善农事,犁地耙田的农活自然落在父亲本就承重的肩上。年青气胜的父亲一放下粉笔就又扛起农具,起早贪黑相帮母亲打理田地。在彼时的村小,父亲确然做到了教学农活两不误,不仅教学成绩不菲,家庭生活也有了很大改观。一场辛苦不枉然。
对于三个孩子的学习,父母卡得甚是周严。无论面临多大艰难,他们都从不曾放弃孩子的学习。
因为距家太远,交通不便,同考取区重点的两位同学都相继转回乡中就读,而拉单的旭却被父母狠心安排周末去外婆家,拒不理会旭的泪流苦求……于是旭便心怀怨恨,学习也一度稀里哗啦。直到初二,农忙学校例假,旭归家惊心的一幕——重病虚弱的母亲,清瘦脱型的父亲……父亲既要照顾病人,操持农活,还得上课,不知熬了不少通宵,硬是独个挺过来了。面对亲戚屡劝也没有让旭退学的父母,旭大哭着返了校,自此勤奋拿起书本。
相较那些农家孩子,旭们有充裕的时间温习功课是幸运的。旭们只零星干点家务,偶尔下地协做农活,也只是父母实在忙不过来,让旭们换换脑子……
父亲的孤傲要强像一面旗帜在旭们心中招展,成就了旭们正直硬气的秉性,也激励着他们在生命旅迹中克己关爱亲人,清醒而执拗的活着!
但生性顽劣的旭们,上树捣鸟巢,下沟摸鱼蟹,攀房顶爬竹竿,很是淘气,确干了不少在父亲看来罪不可赎的事。父亲一贯的苛严与暴力教育遗留下的一些皮肉之痕、精神之痛,总会不经意间又会潜漫过心田……
旭的眼痕。丧宴香飘,乐音哀婉,整个杨家湾笼在一层凄婉的神秘之气中,时断时续,撩拨着姐弟好奇的脆弱神经……不知怎地,旭们既吃了筵席,又满足了好奇。但“讨食”行为却让做仪师的父亲蒙了羞丢了脸,父亲回到家便卸下微笑,暴怒着拳头加身,还让旭们跪下思过,直到夜间妈妈收工,一场惩罚终才告罄。双膝发麻、懵懵懂懂的旭一不留神竟撞向了柜门,瞬间双目鲜血直流。父亲当即背了旭连夜赶往乡卫生院,往返30多里地,父亲一次也没有停息,虽就医及时,但眼角还是留下了遗憾的细痕。时至今日,旭依然能清晰忆起那夜父亲粗重的喘息及白衬衫上殷红的血迹……从此旭们一见到父亲威严的脸、硬朗的拳头和大巴掌,心理就会打颤,以至于有时他大喝一声,旭竟也会抖一抖……
亚弟的口词。
也许是父亲的威严鞭长难及,进了乡中的亚弟又还原了玩劣的本性。晚自习他不会好好温课,总借故溜出,骑栖在校门口的一颗槐树上偷看街道对面电影院内之精彩节目,一次太张狂从树上跌了下来,不光伤了腿,还被校方勒令请家长休学。颇有美名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领回家中的亚弟就遭遇了罕见的痛打,好几根棍子都屈服而折断,而倔傲的弟弟就是不肯认错,事后母亲向旭提起还泪水涟涟。 自此亚弟变了,在生人面前内向,一着急就会口词。 但也因了这场暴打,亚弟倒真是用功向学了,高中毕业参军又顺利读了军校,成了一名武警军官,圆了父亲的梦。
只是父亲威严在小妹面前失了效,率直的小妹会冷不丁地跟他顶撞,也深得他的娇惯与溺爱……
每每谈起童年往事,父亲也总会心生悔意。其实,如果没有父亲的恐吓和责打,没有如此苛严的教育,吓阻并驯服了旭们内心顽劣的恶魔,旭们是绝对走不出大山的……小妹虽独享了父母更多的放纵和宠爱,但如果父母依然施于严格的管教,小妹的人生又当别样了。
那些温情的微笑与怒视的“暴力” 折射出的清醒而又绵密的父爱,是一颗动人又灼痛的恒星,在漫漫的岁月之河中冲淡了缺憾,抚平了创痛,只葆有光明温暖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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