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点,林海携同妻子一起登上了去西藏的飞机。中午一下飞机,他们就向给他们捐献眼角膜的西藏人民医院急匆匆赶去。
他们径直来到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院长一眼就认出了林海,他不止一次地随着叶子他们,在电脑里见过这位让他既羡慕又崇拜的风云北京的大人物——林董事长。他被白云对他的真情所感动。他愣了一下,差一点喊出声来。看着随同的夫人,他还是忍住了。他急忙站起身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与他们一一握手,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林海闪动着他那疲惫但很有神的大眼睛说:“院长,您好!我们是从北京赶来的,我叫林海。他边说着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院长,她是我夫人。我们特意向您打问一个人,白云生前是你们这的病人吗?她是否在去年七月十三号晚,向北京同仁眼科医院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
院长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病人在去世前是自愿捐献眼角膜的,她不让说出她的身份。人都走了一年了,按理我不能违背她的遗愿……”
林夫人“扑通”一声跪在了院长面前:“求求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她是谁?她是白云吗?是她救了我吗?我的眼睛就是她捐献的角膜呀!她可是我们朝思暮想寻找了十几年的妹妹呀!”
院长惊异的看着林海:“是啊!她是我们的妹妹——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妹妹。”
院长的心再一次被震撼了——天哪!竟有这么巧的事。白云把自己的眼角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捐给了她的心上人的夫人!真是冥冥中老天的安排呀!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们一切呢?……
院长迟疑了一下,就原原本本告诉了白云在这儿的一切。当院长告诉他们,白云临死前在电脑上看到林海的那一幕时,林海又一次被震撼了。他仿佛对着院长和夫人,又好像在喃喃自语:“白云,你怎么那么傻呀!你明明知道我在那儿,你明明……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叶子来找我呢?为什么不给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呢?……你可知道?你的嫂子早已经从心里接纳你了,我们做兄妹还不成吗?……此刻,是你的眼角膜让她重见了光明,你是她的救星啊!……天哪!可惜我们来迟了呀……”泪水已经溢出了林海的眼眶。
院长打通了白云所在学校校长的电话,他们在院长的陪同下匆匆吃了一点便饭。校长就来了,校长领着他们来到了白云曾经所呆的学校。看着一张张孩子那天真可爱的笑脸,看着眼前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看着院子里玻璃框里的光荣榜里,白云那微笑的脸庞,林海的眼睛湿润了。他轻轻抚摸着白云的脸庞,竟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此刻,陪同的每个人都停住了脚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几分钟,林海突然拿出相机对准了白云的照片……相机随着林海的脚步在慢慢移动着,他仿佛在追随着白云的足迹,在寻觅着白云的气息……整个校园的景象一下子都聚集在他的摄像机里了……随后,校长又领着他们来到白云曾经住过的屋子,摆设依旧。说是给叶子留下的,叶子休假回来后,要住在妈妈的房子里。屋子简朴又整洁,桌上摆放着白云的一副眼镜,笔盒,地球仪,两瓶墨水,一盒水彩笔……桌上的玻璃板下面,压着白云和女儿的十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白云的单独照,她依然清秀的脸上,两只眼睛露出来的是凝重,是哀怨…..她仿佛在静静地盯着林海——埋怨他的迟到……林海举着相机的手在激烈颤抖着,相机无法对准目标……林夫人急忙接过相机,一一拍下了这些珍贵的资料。随着相机的移动,林海突然抬起了头,展现在他眼前的是用镜框装裱起来的一幅巨画,它几乎占了整个墙面。里面是一座绿油油的长满树木,开满野花的山岭,山岭上两只小鸟在天空追逐……山顶上有一片竹林,隐隐约约看到两只熊猫依偎在一起,手中拿着竹叶在啃着……看到画的左侧,画的提名——难忘乡音……
“天哪!这不是我第一次与白云约会的山岭吗?……是白云在想我呀!……我这个畜生!这个愚笨到极点的人……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不顾呢?……唉……”林海在心底里呼喊,他在长长地叹着气,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了……这幅画只有他能看懂,也只有他能体会画中蕴藏地意义……
他们随着校长往前走着:教室、阁楼、操场、小溪、山坡、湖水、快落山的夕阳,每家每户房顶上飘荡的经幡,在空气中弥漫的羊肉的清香,喝在嘴里的奶茶,好客的西藏同胞献上的哈达……都如白云日记里的记载,一一呈现在林海的眼前……
林海的心再次抽痛了起来:“这就是白云的第二故乡!这就是伴随了白云度过的十年的故土……天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来这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我第一次来此地找她时,她竟然会离我远去?……”
站在白云曾经住过的阁楼上,林海心潮起伏。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夫人轻轻拽住丈夫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不早了,回屋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坐回家乡的航班呢……”
第二天中午两点半,他们下了飞机。走在故乡成县那弥漫乡土气息的土地上,他们仿佛回到了童年。一种亲切又熟悉的感觉突然回荡在心底。他们来到花店,在花店里买了两大抱鲜花,向店主打问着了白云的墓地。他们就随着路人好奇的目光,一步步向山上走去。走着走着,林海感觉他又一次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只见他站在西门外的城墙下,一件雪白的衬衫,配着一条兰色笔挺的裤子,手里握着一把野花,远远地向白云招手。白云手上拿着五个煮熟的鸡蛋,向他奔跑过去。见面相视一笑,他给了白云一把美丽的鲜花,白云还他五个香喷喷的鸡蛋。他们牵着手慢慢向城外走去,他们坐在一个空旷的草坪上。白云轻轻地给他剥着鸡蛋壳,他给白云的头上插上了一朵美丽的鲜花……
突然间他们又爬上了山坡,他抱住了白云,轻轻地在白云的唇上吻了一下……白云一下子羞红了脸,头藏在他胸前,再也不敢抬起头来…...这是他们的初吻……
“天哪!白云,你葬在了这里,葬在了你我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你走了,走了也没忘记你我的情谊啊!……”林海在心底大声呼唤着。三十多年前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一一呈现在林海的眼前……向前大约走了不到二百米,白云的墓地就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看到白云的坟墓,林海就一下子跪倒在墓前,他双手紧紧攥着白云墓地上的泥土,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在哀嚎着:“白云,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夫人也在大声哭喊着:“白云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们来晚了……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到最终……你还要赶来救我……欠你的情你让我怎么还你啊?……”
林海夫妇在极其悲痛中,凄惨地大声哀嚎着……
林夫人突然大叫了起来:“老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只见林海已经昏倒在了白云的墓前……林夫人急忙掏出了手机……不一会儿,只听到救护车“叮咚,叮咚”的声音由远及近……
救护车急载着林海向医院奔驰……
第三天中午一点左右,林海在家乡最好的协和医院的高级病房内,迷迷糊糊睡了两天。此刻,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床头摆放着一大抱鲜艳的百合花,夫人从花中取出卡片递给了他,只见卡片上写着:早日康复!祝你与夫人百年好合!落款处:白云,叶子。
“啊!白云!白云!……叶子!叶子!……”董事长大声疾呼。
林夫人轻轻拉开病房的门,叶子一下子扑到董事长的病床前,哭喊着:“林伯伯!林伯伯!……”
这时,董事长的儿子也走进来了。
林夫人急忙拉住儿子的手说:“小岚,叫姐姐,从今往后,叶子就是你的亲姐姐,你爸和我就是她的亲生父母。老林,叶子,你们同意吗?”
叶子惊异地看着她的林伯伯,林伯伯眼里闪着泪花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听董事长的儿子喊着:“叶子姐姐!姐姐!”
“哎,小岚弟弟。”姐弟俩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突然,叶子擦着满脸的泪水,“咚”的一声跪在了林海和夫人面前,她大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妈妈!妈妈!……”从小到大,“爸爸”这个字眼与叶子无缘。虽然从她嘴里喊出“爸爸”是那么的别口,但她还是发自内心地喊出来了。
“哎!哎!……”随着几声响亮的答应声,一家四口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哭泣声伴着笑声……
林夫人拉着叶子的手,董事长抚摸着叶子的一头秀发,他温柔的说道:“孩子,好闺女,快别哭了。你有爸爸,妈妈,我们一定会加倍地疼爱你。都怨爸爸妈妈没有早日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子的头埋在董事长的胸前,她一声声喊着:“爸爸!爸爸!……”她好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幼儿,在一字一句地学着喊爸爸,她又仿佛在弥补着这几十年来她从未叫出口的字眼“爸爸!爸爸!......”她不停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竟然晕倒在了林海的胸前……
医院又一次乱成了一团,叶子被医生急忙送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外,董事长一家在急切地等候,忽然,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大叫:“谁是病人家属?病人贫血非常严重,急需要输血。刚打电话了,血库里没有存的血了,怎么办?……”
“输我的!”一家三口几乎异口同声地喊着。
“爸,还是输我的!你们的身体太弱了。我刚好是O型血,万能血啊!”小岚抢着说。
“那,好吧!”董事长点头同意了。小岚被带到了急救室里。与叶子并排躺在另一张床上,一股鲜红沸腾的血液随着细细的管子,缓缓地流进了叶子的身体里……
门外董事长两口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一个月以后,清明节快到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只见一辆大卡车跟在几十辆黑色的小轿车后面。向成县的一个小镇驶去。一路上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和议论,人人都在猜疑,人人都在打问,是哪位大官下来视察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一路车缓缓地向一个山坡驶去。到了一个叫白云老师的墓前,车都停下来了。小车里钻出了几十个人,很快打开大卡车周边的护栏,抬下了一块足有六米多高的墓碑。
直见墓碑上刻着:贤妹白云之墓,大字下面刻着:哥哥林海,嫂子李霞,女儿叶子,侄子林岚。
人们哗然:从没听说过白云老师有这么一位哥哥啊!……
很快工人们把墓碑立好了,工人们疏散了围着的人群,董事长一家向白云深深地三鞠躬,然后林夫人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了墓地……
只见董事长怀抱着一大抱开得正旺的野花,轻轻地放在了白云的墓碑前,他一下子跪倒在墓前,手又一次颤抖地抚摸着白云墓碑上的照片,失声哀嚎着:“白云,白云,哥来了。哥再一次给你送野花来了,让哥给你插在头上吧?白云,白云,你在哪儿呀?……你为何不给哥哥剥一个香喷喷的煮鸡蛋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呢?……你说话呀!你说话呀!……是不是埋怨哥哥来迟了?是不是?……白云,你起来呀!你说话呀!……我的白云啊!…….”董事长语无伦次地说着,他无法克制地失声痛哭了起来……只听见“呜呜呜……”的哭声很久很久……
大概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林夫人和叶子从远处走上前来,轻轻地搀扶起了董事长。
林夫人说:“白云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老林和叶子的,我会把叶子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的。你的眼角膜让我恢复了光明,你的厚爱洗涤了我的心灵。我会像你一样,做一个大爱无限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让我再次深深地感谢你!白云,你就放心地去吧!安息吧!白云妹妹!”
叶子的眼里闪着泪花,她低声说:“妈妈,你就放心去吧。因为我现在终于有了林海爸爸,李霞妈妈 小岚弟弟了。我不会孤单的,妈妈!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再次回到西藏教书的。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成为一位像你一样优秀的教师的,妈妈!安息吧!”
董事长说:“白云,你就安息吧!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你不会孤单的。”
小军也走上前来:“姑姑,我也会常回来看你的。你一路走好!”一家四口人又一次深深地向白云三鞠躬。
叶子搀着爸爸,小军搀着妈妈,一家人慢慢向远处的小轿车走去……
董事长招手叫来了助理和王经理,把一张五千万元的支票交给了他们,他叮嘱他们把支票要亲自交给县教育局局长手中,捐献的款项要用于家乡学校建设投资,不要留名。两位下属接受了任务后,就急忙开车向县城赶去。
一家人不约而同地又一次回头深深看了远处的白云坟墓一眼后,就都匆匆钻进了车里......董事长闭上了双眼,眼前突然浮现出白云向他奔来的身影,他举着野花向白云招手……
一股热泪又一次从董事长紧闭的眼角溢出……
几十辆小轿车,缓缓地,缓缓地向城外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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