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梓这时兴致也十分浓厚,吃完晚饭,叫怀德秋兰把乌篷船移到河中,秋兰又把桅灯,挂在船头,升起了船帆,朝着菜湖口开去。
闲阶有鸟迹,禅室无人开。在夜色笼罩中,菜湖口边的菜姥庙,十分寂静。吴敬梓想起了幼年曾经跟随父亲从南屏山下来到过这个地方。南唐筑城侧,宋时训水师。湖水常泛滥,菜姥应有知。吴敬梓知道,这儿的菜姥庙,是十分灵验的。一排排用秦砖汉瓦建造的房子,十分漂亮。可现在遗存的只是,赭涧二十余里皆为湖泽。菜湖里的藕,在全椒也是很有名气的。乌篷船到了菜湖,秋兰把船靠在码头。码头离菜姥庙,只有几百米。
蘧绳娄生下船,走上菜湖街,逛了一圈。只有几家门面,十分热闹。无非是赌场,酒馆、妓院。怀德,吴檠、吴敬梓走到菜姥庙跟前,菜姥庙在夜色笼罩中,显得十分阴沉。怀德说:“太寂静了,我们还是回到船上,等明天天亮,我们在来进香如何?”吴檠说:“还是怀德老弟说的对,现在时候确实不早了,白天我们在曹庵庙,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不然我们就能赶上晚市了。”
乌篷船在淡淡的月光衬托下,显得十分渺小。它真的像一叶扁舟,漂浮在雾霭之中。吴敬梓倚靠在船舱中,眼睛看着船舱中的小窗,无法入睡。好像又失眠了。他又想起了白居易《大林寺桃花》诗来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首诗是白居易写庐山顶上,大林寺内的气候要比平地,要晚两个月的情景。
今天,我们游玩赭涧春潮,没有夏雨,我们又何能看到赭涧潮涌。“秋山春雨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我可没有杜牧那种,闲情逸致啊!我需要的是要有足够的时间,来写我的儒林外史,可我现在三分之一都没有写好,一百一十二回的小说,它需要消耗我多少时间呢?我能完成五十六回就算不错了。吴敬梓又在想着陈年往事,睁开双眼,透过小窗,遥望荒草圩,只见迷雾缭绕,月光遍地。
他又想起了“匡秀才重游旧地”中的情节:“匡太公自从儿子上府去考,尿屎仍旧在床上。他去了二十多日,就如去了两年的一般,每日眼泪汪汪,望着门外。那日向他老奶奶说道:第二个去了这些时总不回来,不知他可有福气挣着进一个学?这早晚我若死了,就不能看见他在跟前送终!说着又哭了。老奶奶劝了一回,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说在集上赶集,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匡大又不服气,红着眼,向那人乱叫。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那些零零碎碎东西,撒了一地,筐子都踢坏了。匡大要拉他见官,口里说道,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我怕你么!我同你回老爷去……”
吴敬梓突然又笑了起了,自己真的觉得好笑。怎么老是想着儒林外史中的故事?“太公听得,忙叫他进来,吩咐道:“快不要如此!我是个良善人家,从不曾同人口舌,经官动府。况且占了他摊子,原是你不是,央人替他好好说,不要吵闹,带累我不安……”吴敬梓想着,想着,在迷糊中悠然的慢慢的睡着了。
天边渐渐的亮了起来,那清淡的迷雾好像又抹上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的下面隐藏着无数金光。东方的红霞越来越红,火一样的朝霞托着一个金红的巨轮,正从遥远的山脊上喷吐出来,向碧蓝的天空散发出万道光芒。
荒草圩的晨雾被太阳的光芒渐渐驱散了。娄生早上起床,悄悄的站在船头看着初升的太阳,他喜欢早上的太阳,早上的太阳有着它的新生命,朝阳燃烧着晨雾,一片金光。
日出半含山,光芒射万道。娄生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美的。自从自己跟随曹河,在全椒襄河打渔一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回家,自己的家就在含山韶关口,那里有着历史的遗迹,伍子胥过韶关说的就是自己家乡的故事。
韶关关口十分雄伟,娄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童年是在韶关度过的,那时他经常听老人讲伍子胥过韶关的故事。伍子胥乃楚国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即位,奢任太师。后平王听信少师,费无忌谗言,奢被杀,伍子胥逃走。楚平王下令画影图形,到处捉拿伍子胥。
伍子胥先奔宋国,因宋国有乱,又投奔吴国,路过陈国,东行数日,便到昭关。昭关在两山对峙之间,地势险要,并有重兵把守,过关真是难于上青天。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便是此地。由于名医扁鹊弟子东皋公的巧妙安排,更衣换装,伍子胥自己混过了昭关,到了吴国……
娄生想到这,潸然泪下。古人如此,我何况不是这样?娄生正在想入非非,蘧绳从船舱中打个哈欠说:“娄生?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平时你不是喜欢睡懒觉吗?”娄生长吁了一声,说:“小声点,吴敬梓他们还没有起床呢,不要把他们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