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子15分钟时间，在二道街用一小碗香菇面敷衍了胃和肠道。忙了很久，主搞几件安检案子，忙的头晕眼花，于是想出去走走。出了小饭馆，夜色早已将晚霞包裹起来，暮色的帷幔遮住城市旁边的清凉、凤凰山影，薄薄的霭纱过滤了白天的喧嚣，初夜的凉爽扑鼻而来。夜风扬起，穿透发丝，积集在脑中的那些工作，被擦身而过的清风带走，工作中的紧张在暮色中荡然无存。
她喜欢静静地穿过城市的二道街，于霓虹绚染中披一袭浅浅的寂寞，微笑地看人群如鱼一样的从身边游过。想象着写在脸上的故事，街灯卖力的渲染城市的妩媚和柔和，大屏幕显示屏中播放着王二妮唱的陕北民歌，耳膜中穿过凄婉的道情。流泻而来的迷人夜色，吸进体内舍不得吐出。城市有多的数不清的优雅感性的美丽女子，这使得圣都之夏夜光影撩人，暗香浮动……
从中心街灯火辉煌的地下通道走过，不知疲倦的商家用困顿的笑容兜售着生意。叶子想，这二斗米真能令人折腰。钱啊！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绝对少了不行。楼盘涨价，学费上扬，连鸡蛋也身价倍增，医院更是张开血口，不赚钱那行啊！沿着提示牌匾在人群中穿缝而过，边走边想，那么多的贪官落马，为钱为色，钱多了也害人。上了出口，来到河边上的广场，这里的人潮涌动，围了几个大的圈儿，有歌唱的，尽管是业余水平；有扭陕北大秧歌的，老太太体态轻盈，年轻的俊俏花哨。叶子本想享受一会寂静，谁知道圣都城里却少有这么个静雅的所在。抬眼望去，巍然耸立的宝塔一身金黄，朦胧里就和释迦牟尼现身一样。山下的镭射灯，将这座悠悠古山映照的格外肃穆新颖。被橡胶坝堆起的一顷湖淼，也嶙波点点，微风送过，倒映在水中的高楼、霓虹，象酒醉了的汉子，左跌右撞，倒下又起。步行到宝塔桥上，车灯串串，鱼贯而过。回过头来，远远近近多处高楼的格子窗里透出柔柔的光，想必客旅圣都的人们歇息着他们所有玲珑的心事。
刚进门手机响了，是同学花儿的，应该是估计着她已经到家了。耳边花儿哭泣哽噎的声音，就知道她家一定有事了。花儿说“男人被查出癌了”
花儿哭哭啼啼从头道来，她男人家在临圣区的农村，家底薄，供养个大学生已经是不易了，父亲又在两年前诊断出头部有肿瘤，急需一大笔钱等着手术，妹妹也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都是迫在眉睫，四处求助无力时，谁知道又出了这个事，真的是屋露偏逢连阴雨！
叶子知道花儿说的都是实话，她熟悉花儿的一切，看着她结婚生子。目前房贷的首期还找她拿了3万元，是她全部的积蓄。生活的磨难，家境的不宽裕，嗷嗷待乳的孩子，让夫妻俩不堪重负，都是同龄人，命运却象在开他们的玩笑，叶子想起她就心痛。
这个城市数万盏灯火，唯一让叶子觉得温暖亲切的就是花儿家的窗口，它分享了叶子异乡的欢乐和失意。时常在周末去蹭一顿饭打打牙祭，沙发的缝隙里或许还能找出大笑时滚落的泪珠，她们俩的私己话儿也许就储存在那盆娇艳君子兰花的葱郁叶片内。花儿四处热心地帮叶子物色对象，虽然最终是没一个入叶子的凤眼，却也是煞费了苦心。
……一次巨烈的腹痛，折磨的她大汗淋漓，五官扭曲，待花儿夫妻知道后，心急火燎地送往附属医院告知是阑尾炎，手术后并在住院期间一直陪伴在左右，贴身照顾.....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叶子心情沉重，隐隐不安，决定明早去花儿住处一趟。
二
叶子早早醒来，窗外还是鱼肚白，拉亮灯光洗漱后坐上第一班勤奋的城市公交车，买了几份早餐，按响门铃，门内的花儿一脸的疲倦，看着花儿象散了架的人似的，脸庞保留着哭过的泪痕发丝凌乱，就知道这几天寝食难安，四处在寻找门路。
花儿说，最近他疼的特厉害，也找医生看过，吃了几个专家开的药，依然是没有任何转机。
生活的压力、家的责任、亲情的责无旁贷集于他一身，导致身体出了问题。花儿只有深深的爱，担心着男人可能会被可恶的癌带走，却无能为力地做些什么，说到动情处泣不成声。叶子的心柔软的像朵云，只要轻轻一抖，就能哗哗落一地大雨。
花儿还说，她咨询了专家，说已经晚了，重度晚期了，最多只有5个月的时间了！花儿的眼神露出欣喜之色，急切的说：叶子，我打听到了，附院柳一刀你认识的，上次我们在餐厅吃饭时，那个帮我们买单的人，定是和你关系很好。实在是没有任何人帮我了，叶子，你要帮我，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花儿留着泪，目光里折射出来的乞求和怜悯，揉碎了叶子的心，在上班的车上，她一直在回忆着和柳相识的过往，不漏过一丁点的细节，希望从回忆中提取他们交往熟识的程度。
叶子的家在另一座小县城，除了长假和家中有事才回去，亭亭玉立、青春靓丽的她，生活简单、透明、自律，平时打发多余的时间，除了去花儿家就是上网聊天了。
叶子是圣都大学中文系里的高才生，有极高的文学素养，有非常渊博的文化知识积累。在网上，无聊的网虫很惹人讨厌，要视频的，语言下流的，发黄片儿的很多，叶子碰到这样的人，毫不客气就送入黑名单了。然而，网上也有雅士，与柳就是在网上一个群里认识的。那是个楹联、文学群，每当夜深人静，群里就热闹非凡，你出句他对句，争相献技，高手云集。在这里，叶子取长补短，受益匪浅。有个叫“青鸟”的网友，虽然对仗不是很典雅精到，但却反应敏捷。在斗联的过程中渐渐与他熟悉。他叫她“丫头”，她喊他“鸟”，双方交换了手机号码，几日不见人影，他会发来信息“丫头，最近还好吗？”短信大抵如此，因为他们之间除了斗联，生活不会有交叉点。
知道都在一座城市，叶子偶尔会和他吃吃夜宵夜，喝喝冷饮，也会默认地让他送到住处的巷口。叶子给自己设置了一道底线，不让陌生人夜里送她回家，距离保持在巷口处，她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烦恼。
在运作帮花儿忙之前叶子得出这样的结论：从“鸟”关切的眼神中能感知他对自己的怜惜和在意，但这能成为自己为救人而求他的磕门砖么？
三
上班空闲时，叶子就四处打听“现在有求于人，需要一些什么代价？”大家口说不一：好烟好酒好招待，送了票子送美女，而且还要做的巧妙和隐蔽……
叶子的生活像一条没有几何的直线，加上年轻，没有任何的人脉关系，同事们口中的官场规则，社会的复杂，声色的隐蔽，搅得脑袋生疼。她是花儿汪洋中的一根救命草，她应该怎么样做？
请鸟搓一顿饭倒是没问题，最多半个月的工资，可送礼的金额该是多少呢，红包瘪瘪的身子对方兴许鄙夷的一瞥，说不好还弄个贿医的罪名。
叶子在床上不停地调动着思绪，想象着各种场景，各种方式的可行性与否定性。花儿期待的眼神，求救的目光，多年的友谊，无时不刻的闪现在脑海，更加坚定了她要破釜沉舟的决心。自己一无所有，用什么换取别人的帮助？
一闪而过的念头，她被自己的荒诞吓了一大跳，，汗毛直竖。似乎一闪念间，昨夜临睡前，那个清清爽爽，未谙世事的女孩象蛹蜕变成蝉一样，成了一个有心机，有城府的女子了。
她想的很多，经历过的，听说过的，电视里看到的，未预见的事情，在脑海里不停的穿插、交杂、放映着，窗户上露出鱼白时，她终于被瞌睡虫带走。
这一夜，无限长…….
四
扛着晕乎乎的脑袋，拖着疲惫的身子，恍恍惚惚地结束一天的工作。依然是这一条路，汹涌的人潮，暮色把心越收越紧。挑了一些平时少吃叫不出名的水果，买了两包中华香烟，叶子推开租住小屋的门。
她把自己飘逸的乌发高高盘起，耳根洒了些香水，穿上最喜欢的那条淡白碎花的束身连衣裙，稍事拾掇，镜中的自己尽显成熟的妩媚和妖娆。她拉上房间的窗帘，打开床前的小灯，把光线调低比往日要暗淡一些，用虚掩的门隔开了睡房内弥漫的神秘。
看了时间，她开启电脑，看到鸟在线，就给他发去私聊信息。
“嗨，我在家，今晚有空吗？”
“嗯，好的，方便看看你吗？”
……
叶子不停地做这做那，来分散扰乱的思绪，渗透在心的有一丝恐惧，一点的悲哀，她偶尔站到屋外，瞟着巷口过往的行人。
夜晚的星斗聚会，雾霭夹着局促和不安挤压过来，鸟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一步一步在叶子丹田五线谱上舞蹈而来。
鸟轻手敲门，她在里间应到，门开着，自己进来吧。她知道，平时没有人敲她门的。推开门，鸟见桌子上有价格不菲的水果和高级香烟，窗帘严实，睡房里暧昧的灯光，叶子往日的清纯一扫而光，象换了个人似的，柳自己敏感的嗅到：今晚的夜色里有诱惑的味道。
鸟眉宇轻轻拧起，神情严肃道“丫头，你是有事约我来的吧！”内心被他窥透，叶子心中忐忑，吱唔的小声说，是有一事要求你，调低了电视的声音，将事情欲说给他。
楼梯口传来了上上下下的脚步，咳嗽声、喧哗声打断叶子的思绪和语气，柳感觉到叶子的窘迫和慌乱，说：到我家去吧，在这里我和你一样的不安。
五
柳像招待客人一样接待了叶子，泡来一杯绿茶，拿出水果和零食，打开电视挑了一个合适的综艺节目，欢快的气氛仍没能按压住叶子跳动不安的心。
侧身上楼时，不时有人驻足招呼。
“有客人啦”
“嗯，我之前的一个学生来看看我”
“我在本市安检局工作了，过来看望老师，也请教一些专业知识”叶子巧妙地配合着”。
柳的从容不迫、处事不惊，让叶子明白，岁月、历练、沉淀，这些词的深刻。叶子满腹的心事和夏夜的蒙色一样凝重，她能突出重围吗？
墙上的钟指向11点时，柳拿出一件女士睡衣给叶子“换上吧，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本来就已经把手心的夜晚捏的很紧，房间内的每一种声音清晰入耳，每一次的呼吸清晰可闻，叶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很大，如果拿出来定是膨胀了几十倍。
每一个频次的呼吸里，吐出来散在空气里的气息都能找到紧张的原子，柳的身体挨了过来，叶子感觉自己的肢体像冰一样凉，铁一样的僵硬。
叶子对于情事仍像少女一样懵懂，羞涩。当异性的体温和气息袭来，她的脑细胞已经停止了工作，呼吸紧促，脉搏错乱。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试着模仿电视里出现过的一些镜头，她努力温柔地把身体靠近鸟，颤抖的手放在他的身体上……
鸟明显的感觉到叶子的青涩、惊慌和刻意的主动，他怜惜地搂紧了她“跟我仔细地说说你朋友的事情”，叶子理了理错乱的思绪，不漏任何的细节细细描述，鸟认真的听着，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
稍倾，叶子没话找话的问到“你工作的时候，穿着白大挂，像电视剧里的？”鸟说“是啊，有时间你可以到医院看我工作的样子”叶子用枕在他的胳臂上的脑袋想象着。
夜已浅睡，房内的灯也暗了下来，叶子预期的事情也在进行之中。她玲珑的身影如月华一样的晶莹，似巫山神女般迷离，鸟温柔地牵引着战栗的叶子，但他理智的停下。他知道，叶子是为救人而来，并不是爱他才这样的。他给叶子说，我会为你的朋友找我的导师，他会想出办法来挽救这个人，这个家，为他的孩子留住父亲。说完，走向客厅。
六
褪色的月在窗前戳醒了叶子，她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黎明之前离开了这栋房子。路过客厅，她见他熟睡在沙发上，心里很感激这个君子鸟。其实，柳一夜没睡，他感动这个为了朋友而两肋插刀的女孩。柳悄悄的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拐进了那条巷子。
昨夜的忐忑、紧张、战栗、不安，秘密，被夜色包裹严实，今早不会寻觅到半点痕迹。昨夜紧紧捏住的晚景现在撒开了，清晨的露水在叶片上晶莹的跳跃，微风入袖一丝清凉。
叶子如重释负，她知道这一夜或许什么也换不来，或许还失去自尊。但她觉得，能为花儿做的就是这些了。
回到住处洗漱的时候，鸟的短信来至。“丫头，我想给你送一套衣服，钱在包里你自己买去”
包里真有一沓钱，应该是她睡熟后，他偷偷放的。叶子的思绪又乱了，他为什么给我钱，是我昨夜贱送青春的报酬和价值么？她想起鸟的风度和理智，他与自己曾紧紧拥抱，自己的初吻给了他，自己的身体也被抚摸，可是他还是个君子，并没有回应她的投怀送抱。他是个很有前途的胸外医生，也是个儒雅多才的王子。
叶子觉得自己真的胆大包天，荒唐可笑，她不停地用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脸，决定将心事深藏，把昨夜遗忘，假装不曾来过，不想再过问花儿的事情，不再上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关在房内看电视。
鸟依然会发来短信，
“在忙什么，今晚请你吃饭可以么？”
“哦，我这几天要加班”
“丫头，怎么不见人影了，在忙什么？”
“一直在加班，最近”
“你最近出了什么事，能见见你么”
“我家中有一些事情，要呆上一些日子”
叶子一直婉转地拒绝着鸟的问候，那一夜，那一沓钱，像一根鸡毛不时地挑起她纤细敏感的神经，她一直坚持的高贵自尊、傲气、矜持，在那一夜变成了一沓钱。
七
正在上班，花儿的电话来了，她兴奋的话音一扫叶子心中的阴霾。“叶子，真是谢谢你了，你帮我大忙了，他今天在医院做了胃切手术，是西安一个大医院的一个老教授来专程做的，很成功。教授说，好好调养，癌细疱被清理干净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叶子欣慰地说“真好”
花儿又说“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求柳医生的？”
“只是请吃了一顿饭”
“哦，不会吧，现在的潜规则都少不了红包、美色，叶子，是不是你亲自….”花儿在话筒里压低了声音。
像被蝎子刺了一下，叶子脱口而出“什么啊，别瞎说！”
花儿的电话轻轻就挪开了压在心中的嘉岭山，花儿的家有救了，可爱的孩子也不会变成没爸的娃。这晚心情不错，叶子决定到街上走走，好久没有散晚步了，她怕见到鸟，她要将那一晚的夜色和真相，用餐巾纸将其掩埋在心底，把那一晚轻微的迷醉终止在记忆里。
霓虹依然，延河金麟辉映着一天的繁星，晚风习习，堤柳摇曳，树影婆娑，叶子悠闲地散步，想着一些心事。
“丫头”一个声音拦住了脚步，
是柳，叶子一阵惊慌。
“你不是说在家么，怎么在这，是在回避我吗？”
叶子想解释，话题不知从何处开始，
“帮你是把当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了，并不是因为那一夜，事后你这样的回避我，你这样做伤害了我，知道吗？”
见叶子沉默不语，定是默认事实，柳心中恼羞成怒，言辞激烈越说越气。
“原来你处心积虑认识我是有目的，现在才知道我被你利用了，之前喜欢你的清纯可爱，原来是个心机重重，让人害怕的女子…”
泪水顺腮滑下，她跑开了。在僻静的巷子里俯身痛哭，用眼泪洗刷了这些天的积郁、委屈、矛盾、纠葛缠绕。哭罢她轻松多了，叶子不再去想鸟的言词了，无论鸟当她娇羞的身体是一种交易，还是迷离夜色下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怀，叶子想这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她的回避真的伤害了鸟。
她给鸟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对不起。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
八
远处，夜色正浓，城市的灯火迷离，一股微凉倘佯在周围，宝塔还那么金壁辉煌，远处的翠微山，影影绰绰，山上的宏伟建筑，是那样的别致，简直就是艺术品，那是圣都市的佛教圣地。星空是那样的深邃，隐约间，好似有佛徒指引，叶子觉得自己该找个人恋爱了，但那个人是什么样？与鸟一样的男人吗？他是极品男人中的极品。
完
二0一二年五月十八日草成于桃源新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