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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下卷.椒陵野史 第二回 家无粮食心发慌 树根残叶穿肠过

发表日期:2013年1月11日  出处:原创  作者:高鹏守才  本页面已被访问 5327 次




梦幻(下卷)

椒陵野史(第二回)

家无粮食心发慌 树根残叶穿肠过

作者:高鹏守才

编辑:心缘之恋 

高庭合拿着一个破木耙齿在摆弄,他心里再思索着,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从目前的形势看,每人八大两的粮食都会要泡汤了,队里仓库的稻子,库存不足几千斤稻子,稻瘪子占了一大半。公社还急着要催交公粮,社员家一粒粮食都没有。还要把铁锅上交队里,贡献给国家大炼钢铁。

这时,一个毛头小伙子的声音,打断了高庭合的沉思。他叫刘正兴。刘正兴十八九岁,他身穿一件土白色,粗布棉衣。直筒裤子没有开档,裤腰是用一条家布带子裹着的,穿着很臃肿。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刘正兴,他手里拿着一份旧报纸对高守业说:“现在风行突击队,我们生产队青年人,可以组建一个突击队,到外面去混饭吃?节约点山芋干和粮食。留给在家里的老少爷们吃,怎样?”

“剩粮,那有粮剩?我们队里这一点点粮食,大队公社还急着叫往上面交呢。连来年春天的种子,现在留着都有点困难了。” 高守业一句话。吓得满屋人面面相视,每个社员都知道?半间仓库里的稻子就是我们的命根子。连种子都上缴了,来年的日子怎么过。高守业说:“大家不要慌?人民公社马上就要办大食堂了,大食堂给你们天天大吃大喝,吃鱼吃肉的不要自家烧,到吃饭时统统都去吃大锅饭,到那时多痛快,童叟无欺。”  

青年小伙子听了高守业的话,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满屋一片哗然。高庭合心里想,那来的鱼和肉?靠国家供应,全国都在闹饥荒,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国家又这么穷,秃头又在糊弄人了。襄河里的鱼很多,没有打鱼家伙怎么能捞上来?大高庄几十户人家连一头猪都没有。那来的猪肉?靠国家供应。国家那来猪肉供给。

老保管俞良有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走到高守业面前对着大家说:“我们队委会成员把仓库里的钥匙都拿来,看看仓库里的稻子。” 高守业说:“等散会了,我们队委会成员都来看,免得大家不放心。” 俞良有听了高守业这番话,只好坐在水车梆上,望着大家,心里感到一片凄凉。

自从入社以来,俞良有就是大高庄一个保管员。余良友五十来岁,亮着光顶,皮肤黝黑,身穿一件灰棉袄。他人很正直,但他不喜欢于言表,至今单身一人没有家室。两间稻草茅屋,破烂不堪,下雨必漏。屋里只有一个土灶,灶前放着一口小水缸,里屋一个土床,别无它物。

俞良有童年时期父母双亡,他一直过着流浪生活,解放初要饭来到了大高。大高村人见他可怜,就让他在村边盖了一个窝棚,农闲时帮助人家干些杂活,每到农忙季节他都给人家耕田耙地。现在他那光秃的头顶,早已光光秃秃的了,他的脑门已布满了沟痕。大高生产队的社员,都十分佩服俞良友,因为他做事总是大公无私,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吃亏。俞良友用他自己的右手托着腮,看着全村的社员,憧憬着大高生产队的未来。他知道目前的形势有点不太好,队里这点粮食,如果不保管好,一到开春,队里生产怎么办?要饿死人的。我是保管员呀,想到饿死人,他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高守业的高门嗓音,又在大高社员耳边响起。明天一大早,鸡不叫,狗不咬的都要开路出门。男女青壮一个都不能少,各人带上被褥碗筷到工地去,是劳动力不去的,在家赖着的,统统的都没有八大两粮食。

我想这样的社会,还不搞死人,这样的社会怎能进步,把人的思想都紧箍起来了。我忽然又看见一个人站起身子,他穿着褴褛,满脸愁云,这个人名字叫刘正志。我见刘正志对高守业说:“队里仓库叫谁看守?” 高守业说:“俞良有、刘红张、高荣才他们三个人看。你看怎样?” 刘正志说:“高荣才是富农分子呀,他不能看仓库?”

高守业说:“富农分子就不上工了,做县太爷去了。看仓库要有责任感,高荣才你不知道他为人吗。他虽然是富农分子,但为人正直。大高村的人谁不知道他,我们永宁大队的人谁不知道他。有你父亲刘红张看仓库,你还不放心,谁看仓库你能放心的呢?” 刘正志听了高守业一番话感到无趣,看了高荣才一眼,紧了紧裤带,用手哈了哈气,又坐在了人群之中,等待着散会回家。

这时寒冷和饥饿在侵袭着每个大高村民,每个社员都在寒冷饥饿中煎熬。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想,世界上最灿烂最美丽的花朵,应该是青春和生命,只有青春和生命在寒冷中,才能焕发出绚丽的光彩。可人的生命是架不住饥饿的,饥饿和寒冷将也会夺去人的生命啊。

会散了,一群男女各自朝自家小茅屋奔去,北风又紧紧的呼啸着,天还是那样的阴沉。高庭合也到家,妻子便对他说:“你在会上我真怕你发脾气,现在社会风气不好,生产队长都会整人的,我家成份又不好,一听富农两字,我头皮都发麻,我嫁给你真是要受一辈子罪了。”

高庭合看了看妻子黄金如一眼说:“真是鬼蜮伎俩,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叫官?寸心不昧,万法皆明。我怕他什么呢?” 高庭合嘴里说,但他心里总是闷闷不乐。高庭合想:“自己家这几间房子,很快就要成队里的食堂了,到那时这几间房子,真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子了。

这几间房子是我入社后盖的,自从我家入了社,定成了富农分子。房子要给队里做食堂,自己心里真是不甘心啊!父辈以农为主,辛辛苦苦半辈子了,现在还落得一个富农分子。自己真是百思不解,入社前家里又不是没有吃得,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的地啊,买那十几亩田,搞的我一辈子都受罪,抬不起头来。” 黄金如看着丈夫消瘦的面孔,心里十分难受,家里什么都没有给丈夫吃的,队里准备发口粮,怎么又停顿了。黄金如想了想,没办法只好收拾一下被褥,准备明天一大早给丈夫出工,到南屏山炼钢铁用。

高庭合无聊的走到屋后,屋后几棵大树,被北风吹得呼呼炸响,摇曳着的树头,向人们展示着它的存在。一棵榆树长得是那么的高,树干高挺十几丈,足足有两人相围。高庭合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一次他爬到榆树上抓鸟蛋,他爬的很高,在树上他都感到大地在晃动。榆树上的鸟蛋,是一种白鸟生的,蛋是青色的蛋,像小鸡蛋一样。

有一年初夏,他上树抓了一只小黄鹂,放在家里养,后来被父亲知道了,遭到了父亲的一顿毒打。父亲说的话,现在还在高庭合耳边回荡。鸟是我们人类的朋友,我们要爱护它啊。我们人类如果不爱护好自然和鸟类,老天将来是会惩罚我们人类的。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真是光阴似箭,人生如梦。可树上的几个大鸟窝,仍然还在风中摇曳,它经受了凄风苦雨的洗礼和岁月的磨难,依然还是那么的巍然。要是人的头脑也发热,把大树连根拔掉,这些鸟巢还能存在吗。高庭合在扪心自问。

大高庄村里村外,到处都是大树。槐树,檀树、梍刺树、黄梨、百果、枣树、青桐、柏槐。有的都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了。人们常说:家穷树命短,煮饭当柴烧。大炼钢铁的烽火到处在燃烧,大食堂的烟火村村在缭绕,树的灾难看来很快就要来临了。

高庭合听人说过,有些地方用大树当柴火,来炼钢铁。 高庭合看着树在发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弯着腰用手扒了扒地上的榆树叶,他捡起一把榆树叶,用手搓了搓。高庭合想,榆树叶要是能度活人的生命,我甘愿把榆树叶吃掉。多少年来,你一直伴随着我的梦想,伴随着我的童年,伴随着我的成长。我多么希望你榆树能随我同行,度过难关啊。

高庭合把榆树枯叶放到嘴里,如牛嚼稻草一样的在嚼。唾液和榆树叶在嘴里粘成了团,高庭合闭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咽进了肚里。高庭合又睁开双眼,举目望着原野,田野是那么的凄凉,天空浑浊而阴沉,只听北风呼呼的吹着,村边的树林被北风吹得呼呼炸响,像鬼哭狼嚎一样的在嚎叫。今年初冬,天气怎么会这么的冷,高庭合感到浑身寒颤。他只好用手臂裹着身上的棉衣,缩着头走进了家门,高庭合走到家一看,自己妻子黄金如正在啃烧糊的榆树根。

高守业开完了社员大会回到家,觉得凉飕飕的,叫喊着妻子章正蓝说:“章大子,有什么东西能吃的。” 章正蓝从内屋走出来说:“家里有什么东西能吃的,你还不知道?我正忙着明天做工的事,给你缝被子。你要是饿了,那你就炒点黄豆,喝点山芋干酒吧。”

高守业看了看泥土缸里,还有半碗黄豆,黄豆还粘着几粒老鼠屎。高守业把干瘪的黄豆壳也跟着洗了洗,放在锅里炒了炒,自己抱着酒喝了起来。老婆从里屋走出来说:“喝死你就好了,家里的事你一点都不问?粮食一点都没有了?看我和孩子吃什么。”

 高守业翻起了斗鸡眼说:“你娘们,不要愁我好了,队里那点稻子谁敢动,谁动就要犯法的。过几个月就要吃大食堂了,有白米饭肉吃,用不着你愁了。”  站在一边的儿子高前有,听了高兴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说:“我可以吃肉了,我可以吃饱了,吃饱了我就可以上学了。”高守业喝完了瓶里的山芋老白干,吃完了半小碗干炒黄豆瘪,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坐在板凳上,紧靠在屋柱前。心里想着大队长,大老潘的话。“大食堂办好了,社员们都不愁吃了,干活就有劲了,生产队里的事一切都好办了。我呢?就不要这么操心了,哪该多好啊。” 常言说:“生产队的事难讲。生产队的农活,从来都是丈二和尚的头,摸不着头脑的。”

章正蓝看着自己丈夫,斗红了的斗鸡眼说:“我和孩子不吃啦,你把锅底上的山芋掏几节?洗一洗,烀给孩子吃呀。”  高前有听妈妈说烀山芋吃。对妈妈生着气说:“怎么天天吃山芋,不吃稀粥啦。我不想吃山芋,吃的我天天拉稀。” “不想吃?过几个月吃大食堂。就有肉和稀粥吃了。” 章正蓝哄着高前有说。高前有对妈妈说:“过几个月,那么长的天,我家锅底下的山芋不都吃完了吗?” 章正蓝拉着高前有的手说:“吃完就算了,不然坏了,吃大食堂又不在家吃,喂猪喂鸡,家里也没有猪鸡?那不可惜了。”

刘宏法穿着一身很不合体的家布衣,耷拉着一双布棉鞋,端着一碗烀山芋叶,到高守业家屋山头晒太阳,他一边吃,一边对高守业说:“今年冬天不好过啊,家无粮食心发慌。高队长?我从高庭松那儿听到,陈浅公社今年粮食歉收,国家催交公粮紧的很,有些大队干部浮夸风很严重‘吨子粮’搞得社员都没有吃的了。现在生产这样落后,那来吨子粮?就拿我说吧,上了岁数啦,天天吃山芋根叶?没有细粮,吃得我肚子气闷鼓胀的。”

“老刘,你今后还怕没吃的?吃大食堂,我叫你天天吃白米饭。你放心吧,过不了几个月了,生产队就开食堂了。”  高守业拍着刘宏发的肩膀说。其实高守业说的一是真话,公社书记说过了,过几个月就吃大食堂了。人们都想着吃大食堂,过着天真烂漫的生活,过着吃喝不用操心的日子。

刘宏法,今年五十岁。外号叫“老摸头” 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庞,高鼻梁,有着“学者”风范。他幼年念过私塾,大高生产队社员都说他有三国底子,说古道今,很有学识。刘宏法本来是想对高守业说,生产队里的稻子,能不能分一点给社员当口粮。一听高守业说。“大食堂快要办了。” 他就不想说什么了。等熬过这一阵就会好的。高守业说:“老摸头?办大食堂,我叫你当食堂保管,你还怕没吃的。常言说:一天发一钱,饿不死炊司员嘛。到那时,我当队长还不如你呢?可能问你要饭吃了。”

刘红发说:“到那种样子的时候,那还叫什么食堂。食堂不就是人到就吃,时间也到就开饭吗。” 现在人们都在说:“人民公社好,吃饱穿暖不愁了。可是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家家都快要断炊了。” 高守业说:“不就几个月的事吗?几十年都过去了,还怕几个月。大食堂一办不就行了,国家有的是粮食,你还怕愁吃的?”

刘宏法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太阳,这时正是正中午,北风还在呼啸着。刘宏法站在朝着太阳的屋山头,他自己内心也感到暖洋洋的,要吃大食堂了,他怎么会不感到高兴呢。新政府,民当家,幸福的日子总是会有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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