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陋寡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先人把岳父叫做了泰山。泰山究竟和岳父之间有何内在联系,我搞不懂。
我的岳父叫黄景渠,生于公元1934年,殁于1998年,终年六十四岁。岳父生前性格较内向,不喜欢交际,唯一的爱好是养鸽子和画眉鸟,这也为他后来患病埋下了祸根。
岳父是虔州市粮食局车队的队长,为了让他上下班方便,单位特意配给他一辆旧自行车,这在当年也要上了一定的级别才能享受这种待遇,这也算是一种特权吧!
我和妻都在郊区八年制学校任教,每逢星期天,我们都会带了小孩回去“啃老”,美其名曰看望岳父母,实际上是回去蹭饭吃,尽管这样,岳父、母还是很高兴。妻在家排行老二,上有大姐,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岳父、母工资收入也不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岳父不太会理家务,岳母没有少抱怨他,几个孩子的工作,都是岳母厚着脸皮去求人,岳父就会当甩手掌柜(岳母语)。岳父每天吃饭时爱喝上两口“革命的小酒”,但我们从未见他喝醉过。
一天,岳父带了一只自行车胎回,准备下午去换。我一见十分高兴,灵机一动,心想:如果把轮胎换到我车上,不是可以省几个钱吗?说干就干,我连忙动手把自己的自行车拆开,把车胎卸下。这时岳父背着两只手走过来,关切地问我:“怎么车坏了?你会修吗?”我把拆车的目的告诉了他,满以为他会夸我脑子灵光。谁知他一脸严肃地问我:“你是否没钱了?”我连忙站起身回答:“有啊!”“你既然有钱,为什么还打我这自行车胎的主意?”不就是一个自行车胎,用得着这么抠门吗?我还不是为省两钱?何况又没人知道!我嘴里不说心里想。岳父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他语重心长地说“是没其他人知道,可你自己知道,难道你不是人吗?缺口一开,以后还堵得住吗?”我自行车胎没换成还是小事,反而受了岳父一顿数落,闹了个大红脸。现在想来,多亏那时岳父及时制止了我的欲念,才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平稳。刹那间,由于岁月久远而变得模糊的岳父的形象,在我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高大起来。他的话,每每在我耳边响起,激励我前行,一路抵制太多的诱惑。
我的一个兴国籍的本家,要送我一对公斤鸽,还是来自美国的种,体大肉厚。我本不想要,但考虑到岳父爱养鸽子,我还是收下了,岳父很是高兴。谁知没过一个星期,却被疯狂的大老鼠钻进笼子里给活活地咬死了,岳父紧随眉头,几天茶饭不思,还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唉声叹气。看着岳父痛苦的神色,我安慰他:不就是一对鸽子吗?可千万不要急坏了身体。赶明儿下了蛋,我再去向人家要一对呗。岳父知道我的性格,是不愿轻易求人的,低三下四的事我是决不会去干的。这不,几十年了,我食言了,直到今天我也未兑现我对岳父的承诺。
岳父生病了,老说右胸口疼。据他自己说,是他年轻时跟随我妻的姑父去放排,被绞索上的木棒打了一下,当时年轻,抵得过,也没太在意。如今年纪大了,恐怕是老伤复发。就叫大女婿(他懂中药)开了一副方子。吃了几个疗程,病情也不见好转。我坚持到正规医院去检查,全家人见拗不过我,就去了医院。一检查,确诊竟是肺癌晚期,这对于我们无啻于是晴天霹雳。
临去上海治疗时,我们把医院诊断书拿给市粮食局钟局长看,钟局长当即把财务科负责人叫来,问他帐上还有多少钱,财务科负责人说只有三万。他说全部给病人家属,救人要紧。至于局里,他明天再想办法。多好的人民公仆啊!几年后,因为关心生病的同事,记者来采访我,我还有意提起这件事。
回到家,妻对我说,给爸爸治病的钱可能还不够。我问她家里有多少钱,妻説只有五千元。我平时是不管钱的,家里的财政大权归妻掌握。我说全部拿去吧。妻回答我儿子单位要交集资款怎么办,我说要不是关键时候需要我们出力,还要我们这些儿女干什么!儿子单位集资的事我负责,你只管把钱送回去,大不了我把摩托车卖了不骑,横直家里离我上班的地方又近。妻高兴地拿着钱走了。
岳父第二次在市人民医院住院时,轮到我值班守夜。恰逢我感冒了,我怕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岳父,就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到病房外面走廊上去咳嗽,这样往来复去,折腾得我一个夜晚都没睡。其实因为疼痛,岳父一个晚上也没睡,他怕给我们添麻烦,默默地强忍着。第二天天刚亮,妻来医院看父亲,岳父还叮嘱妻,要我注意身体,说我是一校之长,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我在门外听见了,就含泪答应了他
听妻的姑姑说,岳父并非亲生的,自把岳父抱到家里,奶奶便生了二叔和三叔。爷爷对我岳父视同己出,疼爱有加。别看岳父只读过中学,可岳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家里的春联、邻居家办好事什么的,都会请他去写对联,他很乐意且分文不收。遗憾的是,岳父临终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在岳父的告别仪式上,我抽噎着,几次痛苦的中断讲话,眼泪糊住了我的双眼。我泣不成声。
爸爸, 你的女婿爱你!
敬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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