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忙碌与劳顿,依然无法抹去内心的伤悲,在这宁静的夜色中,梳理着杂乱的思绪,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可是我必须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大伯真的走了,因为相距遥远,因为知道的太晚,我竟没能亲自送他一程。
倘若父亲还在,他定会为大伯送上一篇最是情真意切的诗文, 那年除夕夜, 送走二伯,父亲仿照<祭十二郎文>写就一篇<祭二哥建华文>,字字血,声声泪,读之无不动容。奈何父亲驾鹤西去八年,吾辈竟无一人能及父亲才华一半。我虽学历学位兼有,却是空空皮囊一副,只能以笨拙的手笔,书写苍白的文字,聊表寸心,以慰父意。附《祭二哥建华文》:
祭二哥建华文
维庚辰腊月,二十六日。呜呼吾兄,遽然离世。吾前省汝,住院之时。昏迷抽搐,不能言语,祈汝康复,竟成永辞。年六十八,亦非高寿,患高血压,为时已久。嫂侄照料,汤药伺侯。吾未行悌,心中愧疚。
吾有俩兄,并有俩姊,彬娟华君,最幼为余。华名原耋,进厂改此,长兄健在,兄姐仨死。苍天无情,断我手足。
二哥盛德,首推和善。忠厚老实,天地可鉴。远离是非,不善言谈。埋头工作,不谀不谗。不存欺心,不发诳言。表里一致,一尘不染。
兄为视汝,不惜病身,果不如愿,留下遗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兄之音容,萦绕心中。胖体蹒跚,说话哧吭。袅袅其声,依依其形。思兄念兄,此恨无穷。今后相见,除非梦中,呜呼哀哉,尚飨。
辛已年除夕
在我的记忆中,与大伯见面的机会最多不过六次,但是大伯的名号却是自我记事以来最响亮的,大伯对我们一家的关照也是最为感人的。上学时,妈妈总是一遍又一遍给我们讲大伯当年求学的故事:解放前家里送他去当木匠学徒,却半路失踪,后来才知道,他私自去参加了考试,竟然同时被三所大学录取,后来就读于 大学(原谅我记不清了,待补) ,毕业后便一直在长沙冶金设计学院工作。每次讲完,妈妈总是语重心长的补上一句:不争馒头争口气,你们一定要向大伯那样,给家里争气啊。我从小勤奋好学,与大伯的影响密不可分。大伯是父亲那一辈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两弟两妹,除了二伯一家有工作外,其余都是地道的农民,加上孩子多,在过去那个贫穷的年代,每一家的日子都很艰难,大伯对我们都是照顾有加,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总能看到父亲开心地拉开抽屉,找出他的印章,然后到邮局去取钱,随后妈妈便会带我去公社的合作社,扯上一块洋布,于是过年我便有了一件花罩衣。这小小的幸福在当年是那么真切,饱满,给我贫瘠的童年凭添了五彩。这一切也是承蒙了大伯一家的恩典。
父亲是最知感恩的,他的一生中,心心念念他的大哥大嫂,在他的晚年诗词中,也多次提到南方的兄嫂, 附《感谢兄嫂》
感谢兄嫂
遥望南天四十年,
成行今日大团圆。
幼年失怙依兄嫂,
小弟无才学种田。
昔日捉襟常见肘,
雪中送炭济贫寒。
千山万水情难断,
兄嫂高风寿百年。
2002年10月23日
父亲一族,多是寡言的,大伯也是如此,第一次见到大伯,是1990年,大伯回老家,恰好我也放假回家,因为都不善言辞,我们竟然没有说上两句话。再次相见是2000年秋天,大伯大妈一起回老家,那时候我儿子两三岁,活泼可爱,加上有大妈在场,气氛轻松了许多。再次相见,竟然是父亲的病床旁,那时候父亲病情危急,住在ICU病房,切了气管,上了呼吸机,因为怕父亲见到大伯太激动,我们要求医生给他用了镇静剂,睡着后才敢让大伯大妈进来,瘦小的大伯,当时已经是近80岁的高龄,大伯眼含深情,大妈轻轻呼唤父亲的小名,那一刻,我心如刀割。退出病房时,大伯一步一回头,让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来送别他的手足,是多么残忍,更何况当时父亲已是大伯所有弟妹中最后一位幸存者。大伯享年85岁,可他的弟弟妹妹们却早早离去了,大姑去世时不到三十岁,二姑不及五十,二伯和父亲走时都是66岁,许是上天安排,且为同一天祭日。父亲在病情稍缓解后做了这首《清平乐》,再次寄托对兄嫂的激和思念。
清平乐
寄长沙兄嫂
大病初愈,心事随南去。弟患凶疾兄嫂虑,两次亲来探视。 相逢再度何时,遥遥千里咫尺。何况这般年纪,年年杨柳新枝。
父亲走后第二年,大伯大妈又回了一次老家,看着空旷的院落,斯人已去,心中不甚悲凉,大伯一个人到我家的墓群待了很久很久。
父亲走后,我的心和大伯更近了,我想着一定要替父亲,也替我们全家表达对大伯的敬意和感谢。08年夏天,我有事去北京,专门去堂姐家去拜会了大伯大妈,买了几样小礼物,我说,长这么大,还没有让大伯大妈吃过我一分钱的东西,今天必须要表达这份心意。去年,我特意做了几样小点心,快递到长沙,一定让大伯大妈尝尝我亲手制作的糕点。今年夏天,听堂哥说大伯因脑梗塞住院了,我便急急的想去探望,后来和我堂姐约好了一起动身,却被堂哥拦下了,说等大伯再恢复一些,再请我们去,于是行程搁浅了。
今年11月初,老公去长沙开会,我害怕一个人出远门,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我推掉了所有的事务,第二天自己坐火车去了长沙,堂哥堂嫂专门去车站接了我,于是我来到大伯家,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大伯大妈。他们都已经是85岁的老人,大妈身板很硬朗,大伯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可以自己洗澡,还能在小区里走一小段路,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知道我要来,大妈早就准备好了被子,想着老人的一片苦心,我没有去老公的宾馆,在大伯家住了一晚。因为出门匆忙,一个人不方面带太多东西,我只带了自己做的几样小点心,我给大妈钱,表达我的心意,大妈死活不接受。最后我只好偷偷压在了一个盒子下面。跟着老公在长沙周边玩了两天,临走前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向大伯大妈道别,他们一直怪我们待得时间太短,我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四五个小时就到了,回头我还来看你们,下次一定多住些日子,一定把长沙玩遍。
我这样说着,也这样想着,明年儿子就高考完了,我要带他到长沙好好玩一阵,也好好陪陪大伯大妈,可是,怎么能想到,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看上去好好的大伯,怎么就走了呢?堂哥13号早晨发短信告诉我大伯11号晚上走了,13号当天火化,当时我正在山西,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看大伯一眼了,他们这样安排,可能也是不想给我们增添麻烦。这两天我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不敢打扰堂哥堂姐,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大妈,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有时我会想,或许上个月匆匆忙忙的长沙之行,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只为了却我看望大伯的一个心愿.
此刻已是凌晨四点,乘着夜半的寂静,书写下我的心声, 我知道这些文字无法寄托我对大伯的哀思,但我才思枯竭,只能言尽于此。
大伯走好,您终于可以和爷爷奶奶还有您的兄弟姐妹们团圆了,天国有情,想必你们一定会幸福安康!
侄女新荣
书于2014年12月15日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