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壶驼子 作者：谦谦子君 　　夜壶驼子就住在我们小学校楼下。靠一架补鞋机谋稻粱，住这里十多年了。高个，奇瘦，驼背几与地面平行，脸上黑红多皱，象一枚晒干的红枣。衣裤以黑色居多，脏不啦叽的，走近了，一身的臭气，象是从不曾洗过。除非迫不得已找他修补什物，没人肯接近他。躬腰平地、臭气熏天的“良好”形象，引发好事者的丰富联想，于是取其名谓“夜壶驼子”，久而久之，成了驰名品牌，就这么一直叫下来了。 　　夜壶驼子不是本地人。听人说，他家是地主。那年村里开大会，“革命者”乱棒齐下，他爹心脏病突发，走了。正是深夜，听到消息，他娘经不起突来的变故，发了疯似的从三楼往外就跳。本想救娘的他，一慌手，不只没扯住娘，自己还被带到了楼下，摔在院外的乱石地上。娘跟爹走了，手牵手的。可怜了他，却落下个又聋又哑又驼背的残废。十四岁起闯荡人生，干过许多活计，最终成了修补匠。     夜壶驼子尽管又聋又哑，手却不笨。什么烂鞋子、锈锁头，甚至一些伞骨、布面，任谁也修不好，经他一摆弄，包你满意。要是配一个钥匙片，你若找几个师傅都开不了锁，那就找他，他一定有的是办法。倘是暗锁，不管多远，他会到你家里去试，为一个一块钱生意的锁匙片花上半天也不会计较。但价钱是价钱，他若伸出三个指头，你休想两块钱打发他走。如有人欺他又聋又哑不数够钱，这时他就会鼓着眼珠，对你一轮一轮的，嘴角剧烈歙动，好象蚯蚓在松土。这样子你得注意，说不定他一凳板子掼过来伤了你手脚。又聋又哑又恶，还脏得不能近人，村里是没有人喜欢他了。 　 　　夜壶驼子爱看书，什么《今古传奇》、《故事会》，到他手里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路上捡了一张废报纸，垃圾里翻到一本书，他宝贝似的，仔细的看，生怕漏掉什么，看完后一定会塞到枕头底下。但我从不喜欢他。有天傍晚，我在教室门口看一本《人民文学》，正在兴头上呢，不经意被他一把抢去，我气极了：“你也配看《人民文学》?”说完就对着他笑嘻嘻的脸上掴了一巴掌。 挨打了，受气了，他也就和我仇了。     夜壶驼子一直打单身。三十五岁那年，媒婆领个冬瓜样的丑女人来相亲。给双方介绍情况后，让他们单独谈谈，话没说几句，他竟猴急似的去摸女人的奶子，女人哪里会想到呢，一抽身就走了。媳妇没找着，名声还坏了，自此要找人就比登天还难。前年又听说有人假装给他提亲，骗走了他八百块钱。 不只丢了钱，还丢了丑，他心痛得什么似的，从此就死了心。 夜壶驼子没有女人，他的女人在梦里。 夜壶驼子命里没有孩子，但却最喜欢。每每见了孩子就笑，嘴里还喃喃着，象山羊“咩咩”的叫声。一手摸了孩子的“和尚头”，一手就拿瓜子糖粒子什么的给他们吃。高兴了同他们玩家家，还做他们“天然”的马。这时的夜壶驼子最快活！但偏偏有女人嫌他又脏又丑又倒运，扯了自家的孩子便往回走。夜壶驼子好无奈。     六月里，发大水。大水使小学校下的小河变得狰狞、残暴。邻家何四婶的独生儿子去河边捞鱼，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夜壶驼子正在操场吃饭，一看不好，就掼下饭碗往河边疯跑。学校到河边还隔着几条窄窄的田埂。雨又大，路又猾，心又急，他摔了好几跤，不顾一切连跪带爬向河边奔……     二猛每天仍是背上书包就上学，放下书包就疯玩。     夜壶驼子成了“土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