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乡劳动的苦与乐(一)
1、我于1975年元月就这样不情愿地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农村,踏踏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新春刚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多少农活，村民们在一起捶捶草，拧拧绳，为正式的春耕作准备。我跟他们学习农活，偶尔问及我的学校生活，开始还有点新鲜感，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再打听这些在他们看来是非常陌生的世界，甚至还有人说些风凉话：“我们的知识分子和我们一起劳动，我们非常荣幸啊”，“你看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有什么用呢？不是跟我们一样干活吗？”。是啊，我也渐渐觉得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不是跟他们一样，做着这不要任何文化的体力劳动吗？何况我是刚刚干活什么都不会，还得向他们学习呢，所以每天同样的劳动我的工分还比他们的少。我的心理是非常的不平衡，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了，一是没有共同语言，二是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自卑情绪。每天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太单调、太乏味。经常自己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就这样和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一起穷其一生吗？”那种苦闷折腾得我是寝食难安，白天是机械地劳动，晚上是浮想联翩，经常是夜不能寐。每天我都专门找累活做，遇到有加班的活是尽量抢着做，想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麻痹自己。
2、1975年的农历五月份，我们家乡的梅雨季节来临了。老天不知是不是知道今年我参加劳动，为我的处境悲哀?雨是一个劲地下个不停。公社通知各生产队安排劳力到长江大堤上去防汛，要求我们队里去10个劳力。队长组织社员大会讨论派谁去抗洪抢险。队长说：“现在梅雨季节来了，老天下雨不停，长江水位猛涨，公社要求我们生产队立即派10个人到江堤上去防汛，大家讨论一下谁去比较合适。”，大家是七口八舌，谁都不愿意去，因为根据往年的经验，到前江防汛是个苦差事，危急时候是不分昼夜，不分晴雨天气地干活，甚至越是下雨越要干活。队长看到谁都不愿意去，说：“谁去，生产队一天给你们每人每天按照家里人的双倍工分记工”。我没有考虑什么工分的事，只是想到外面去透透这种沉闷的空气，那里的活重活累正好能让自己麻木，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主动报名到长江前线去。我虽然已经19岁了，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小孩，怕那样的艰苦我受不了，开始还是不同意我去，后来实在凑不足10个人数，只好勉强同意我去的。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万里无云，我们一行10人组成的抗洪大军，就挑着柴米浩浩荡荡开往长江前线。一路上我看着野外的景色，怡然自得，广阔的视野让我激动，让我陶醉。远处一望无际的稻田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道道金光，在微风的吹拂下，飘来阵阵稻香。虽然是五月的天气，太阳一出来就立即有阵阵气浪袭来，不时擦拭着汗水，但是我就象放飞的小鸟，心情愉悦，一路哼着小曲一点也不感觉累，一点也不感觉热，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三、四十里的路好象一会就赶到了。我们来到长江边的一个小村庄，安排好住处，他们就准备滔米做饭，我一口气跑到江埂上，我是第一次看到长江，在这五月的天气里，浩瀚的长江显得格外宽广，滔滔江水波澜壮阔。我不禁喃喃自语：“长江、黄河，您是孕育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您的气势如此宏伟；您的胸怀是如此广阔。今天我来到您的身边，为了无为大堤境内的七县一市的中华儿女，祈求您不要生气、不要发怒。如果您的儿女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要尽量给以原谅，保佑他们永远幸福，永远安康！”
五月的天气孩儿面，说变就变。昨天还是烈日当空，今天就是雷霆万钧，狂风夹着大雨倾盆而下。防汛指挥部紧急通知：江埂上出现了险情，所有民工立即到江堤上突击抢险。每个人都冒雨挑着100多斤的泥土，沿着泥泞的羊肠小道蹒跚地爬到江埂上，由于人多雨大，走的这条路一会就变成泥塘，再用干土垫上，一会又是泥浆，又用干土垫上。我们每个人都踩着这陷下去一尺多深的道路，艰难地挑着土进行抢险，身上衣服被雨水淋的透了底，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已经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江埂的边上支起了临时帐篷，中午吃饭都是送到工地上轮换着吃的，不允许任何人休息。俗话说：“防汛如救火”，哪里出现险情，哪里就是命令。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么重的劳动中，没到一天身上就发起了高烧，两条腿就象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每挪动一步都是非常的困难，社员们知道我在发烧，都劝我回去休息吧，我硬是没有回去，坚持挑土到晚，直到排除了险情才和大家一块回去的。回去后一口没吃就昏昏睡去。第二天醒来，我是浑身骨头疼痛得就象散了架一般。指挥部领导知道了，对我是大加赞赏：“一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能和广大社员打成一片，能到这么艰苦的环境中劳动，能够带病参加抢险，精神可嘉”。把我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写成了广播稿，在公社防汛现场的广播站中播出。由于我刚刚生病初愈，指挥部领导安排我在工地上做宣传工作，负责各大队每天完成土方情况的统计，在工地上转悠，发现先进事迹及时进行报道，传达指挥部的各项指示。
3、我上高中的行李还是我父亲给我送到学校的，可是我自从参加劳动以后总是拼着命来做。我虽然个子不矮是个爷们了，由于很多技术性的农活不会做，只能每天跟着妇女后面干活，劳力每天是10分工，妇女是8分工，我还没有妇女的工分多，每天就只有6、7分工。我要求和劳力一起干活，不光是为了争取工分，也是为了我的自尊，于是我跟生产队长说：我要跟劳力后面干活。队长说：“你刚刚参加劳动，有些活你还得从头学起，劳力干的活很多你还做不了，比如播种、耕地、挑稻子，你行吗？”我说：“虽然有的我不会，也不是所有劳力都做关键性的技术活啊，有的力气活我还是能做的啊。”队长说：“你能做什么力气活？”我说：“挑稻子我就能做啊。”队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说：“挑稻子你能做？你这么肌瘦的人能挑稻子，一般强壮的劳力都不行，你行？”我说：“你不要小看人，你以为我只能拿笔杆子，什么也做不了吗？不试怎么知道我行不行呢？”队长说：“你要是能行那就最好了，我们正没有人愿意挑稻子呢。好吧，今天你就试试看吧？要是能行，我不光马上给你涨到劳力的工分，按照规定挑稻子的劳力还有补助，每天还给你补助2分工，你看怎么样？”我说：“行，今天就试试吧！”于是，我就去挑稻子。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就难了：空身人下到水田里都要陷进去一尺多深，装稻子的箩筐四角都在滴着水，挑着它从大田中间跋到田埂上就非常不容易，何况稻田离晒场还有一里多地。我挑着一担水淋淋的稻子走到田埂上已经气喘吁吁，两条腿都象弹琵琶一般，我稍事休息一下，鼓足勇气还是咬牙坚持把稻子挑起来，晃晃悠悠地挪动着脚步，我反复地告诫自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这不是我的个性。
争强好胜的秉性驱使我不得不完成我的使命，终于把它挑到了一里多地的晒场，回头看到我走过的路上留下四条水迹和一条泥印，看场的老人露出吃惊的神态，热心地为我拿来了大秤一称吓了我一跳：320斤，这个重量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肯怕我连想象都不可能，这一路上淋落的水少说也有20斤，我能挑起350斤的担子，而且还走一里多地远，我自己都觉得我实在不简单。就这样我以后都坚持挑稻子的劳动，虽然累点可也有一定的好处：多挣工分，身上干净，比较自由。别人上班的时候我可以迟点去，等他们掼到一担稻子时，别人还帮我把稻子装好了，我只要把它挑上来就行了。以后遇到象风稻、抽水之类的加班活，我都是抢着做。我的工分一开始还没有妇女高，后来才涨上来的，结果到年终我的工分在整个生产队是最多的，虽然工分不值什么钱，大约8毛钱10分工。其他人家人力少做的工分少，不但分不了钱，还欠生产队里钱呢；我家刨去分粮食扣除的钱，年终还分了200多块人民币，真是大喜事让人羡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