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 作者:杨扬   告别了小木楼，告别了朝夕相处的战友，眼中的雾气还没彻底的干。汽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渐渐的公路两边的村庄少了，树也没了，依稀可见戈壁深处的胡杨在乍寒还暖的春风里依然耸立。慢慢的路也窄了，再走便没了沥青路，老解放也开始颠簸起来了，我的心也开始慢慢变凉了…… 开车的是一位四川籍老班长，跟车的是他的小老乡，和我同年兵。随着汽车颠簸的厉害，老班长的训斥也多了起来；"鬼儿子，看前面的路，怎么开的车？你这迷糊旦子"。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老班长，在以后的军旅生活中我们成了忘年交。听说他转业后不久就死于肝癌，我再也没能见到他，再也没能听到他那地道的四川话。每每想起他便让我想起'星星峡'的红柳。是他让我第一次知道了红柳，那生长在生命‘禁区'的红柳。 他们是汽车连派去给五连送煤的车，顺便拉了我的背包和药箱一起去五连。我是昨天才接到司令部的通知，被调去五连工作的。老班长告诉我；"你去的五连在'星星峡'。离哈密市有200多公里路。在卫生队的时候听老兵们说起这个地方，只听说五连施工条件很艰苦，苦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我也没太在乎，没想到自己却被调去五连了。已近中午，天慢慢热起来了，汽车还没有到我们的目的地，而我却看见远处有流动的水，象一条蜿蜒盘旋的河。我问老班长；"怎么戈壁滩上也有河吗？"班长这次笑了；"那不是河，是水蒸气给你的视觉效应，走近了什么也没有，哈哈！”汽车开到有河的地方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而那条河却始终横在我们前面。"快看，‘海时辰楼'”！我顺着班长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天边的云彩深处，宫廷楼阁气势辉煌，假山庭院若隐若现。我被这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第一次你就看见'海市蜃楼'，你会很幸运的”班长对我说。我开始也有些喜欢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了，班长指着前面的山说；"那便是‘星星峡'”。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我真正的军旅生活便也从这里开始了。  ‘星星峡'四面环山，是内地进入新疆的唯一通道。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这里满目荒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孤独和苍凉，象一尊孤傲的老者在期待着什么？一种远古的空旷和神秘，一种无奈和沉默，那条蜿蜒盘曲的羊肠小道是不是当年张骞走出的痕迹？更不知有多少驼队载着丝绸，传承着古代的文明从上面经过？只隐隐约约看见山上有一些矮小的植被和一群穿着"橄榄绿"的人在挥舞着什么？在瑟瑟的春风里，给这古老的关隘平添了一些绿色，让这'星星峡'也不再孤单和寂寞。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红柳。   正是她给了我生命的激情！给了我坚韧不拔的任性和我肩负的使命！ 汽车终于停在了连队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就是用沙垒起有半人高的沙坝，长方形，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连队的帐篷整整齐齐的排在院子周围，用土坯做的伙房和饭堂可供大家在里面吃饭。刚下车，连队的大花狗便向我扑来，听见有人喊；"站在哪儿别动，她不会咬你的。"后来我才知道这只花狗是我们连唯一的女性，只要你穿军装认识和不认识的她都不会咬你。于是出来了一些我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一一和我握手。指导员一边安排炊事班给我们做饭，一边招呼战友们搬我的药箱和背包。我被安排在施工排一班的帐篷里，还特意为我安排了下铺，说实在的我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排长周学华和我同住一个帐篷，他可是我们团里有名的功臣，五年的义务期限他的档案里装的荣誉证书比小说还要厚，今年他已是第六年义务兵了，担任排长职务。因为他在部队没学到什么专业技术，在去年转志愿兵的时候落选了，他想看看今年怎么样？可就在我们连队要离开'星星峡'的时候他便牺牲了。他老家是甘肃平凉农村的，家里给他介绍的对象也没念过多少书。有一次他给我看了一封特殊的信，是家里对象写给他的，我的确没能读懂那封信的内容，因为信里有近一半的字是用各种符号或拼音写的。我问他能看懂吗？他说可以，"你可以给我念念吗？"平时挺严肃的他这时却显得那么腼腆。信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你在部队还好吗？我们订婚已经3年了，你在部队也已经六年了，你能不能留在部队我不知道，但我们也该结婚了吧？上次你来信说今年'五一'你便可以回来和我结婚的，已经快到'十一'了你怎么还没音信呢？我知道你喜欢部队，我也不想拖你的后退，可我是要嫁人的，和我们年龄一样的小孩都几岁了，村里说什么的都有，这你也知道的，不过你放心，我会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不管等多久。家中一切都好，你父母身体也挺好的，你别太惦念，只是你几年没回家父母有些想你。最近你的信特别的少，是不是怕我看不懂呢？我告诉你，我也学会了不少的字了，你写给我的信我不认识的字先写会，再跑道几里外的学校问老师，现在我写给你的信那些符号和拼音都少了。不过我写给你的信你不能让你的战友们看，人家会笑话你的，多少你也是个小干部。下次来信寄几张你的照片，我喜欢看你穿军装的傻样，问候你的领导和战友，盼你早日归来！"他读完的时候就沉默了…… 我不知道他们用这种方式通了多少封信？我的确被信的内容感动了，也为他们这种执着而感到骄傲！难道他们不正是这沐浴阳光的红柳吗？那样的尽情！那样的洒脱！！！ 为了九二年的"京港"汽车拉力赛能从'星星峡'顺利通过，我们连的施工任务特别紧张。哪次为了彻底的贯通西域之门，经过科学的计算，施工排在他的带领下连续打了几个月的山洞和炮眼，几百吨的炸药同时起爆，要把'星星峡'这只拦路虎拦腰切断。起爆哪天，团里的几为领导也来了，在总指挥的倒计时喊到"开始"的时候，漫天的石块象天女散花一样，带着"飕飕"的劲风铺天盖地的落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空气也凝固了。"我们成功了！"不知是谁的声音先打破山谷的寂静。战友们从掩体里出来，一个个满脸的灰尘，那一双双眼睛却显的是那么的明亮。我们跳呀！唱呀！欢呼雀跃起来。我们哭着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是的，一年多了，我们放弃了多少合家团聚的机会，今天我们终于实现了我们的梦想。我们能不激动吗？"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那歌声回荡在耳边，回荡在'星星峡'的上空，那么悦耳！那么动人心魄！'星星峡'在我们面前沉默了，阻挡几千年文明传播的征途被我们打通了。排长带了几个战友去看中间炸的不理想的那部分，"轰隆"的一声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瘁不急防，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分钟后还有一个炮眼起爆。凭他的经验完全可以避过那一劫，但他却一下子把走在最前面的小战友按在自己身下…… 战友得救了，他再也没能爬起来，鲜血染红了他身旁的那株红柳…… 当拉力赛的车队从'星星峡'经过的时候，也是红柳最红的时候。我们连便从这里搬去'巴里坤'了，也许我是唯一看到那封信的战友，我不知道有多少类似这样的家信我没看到。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们的橄榄装象红柳一样点缀了生命的禁区，在张骞曾经迷茫的地方我们用双手敲开了"西域之门"就象老班长说的我是幸运的，我也曾是戈壁上的一株红柳，我也把根深深的埋在那里，也把红红的叶献给了戈壁！ 解读红柳，我了解了你真正的含义！！！ 作者: 杨扬 编辑:相思宁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