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慈母泪
――回忆我的母亲
亭树苒莲
母食我甘酪与粉饵兮 父衣我以綵衣
父语我眠食宜珍重兮 母语我以早归
月落乌啼 梦影依稀 往事知不知
泊半生哀乐之长逝兮 感亲之恩其永垂
--《梦》弘一(节选)
听着这熟悉的音律,默诵着弘一法师充满深情的念
母之作《梦》,感怀的泪水潸然而下。泪光中闪现的是
母亲慈祥的面容、美丽的眼睛和离世时眼光中那无限的
不舍与无边的哀怜。
母亲生性娴静,灵巧聪慧,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她
是家里的独生女,虽算不上大家闺秀,可也是名副其实
的小家碧玉。优裕的生活使母亲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
育,古文底子厚实,尤善绘画女红。在当时的学堂里是
出了名的品貌俱佳的女子。可惜外公因病早逝,孝顺的
母亲便辍学在家陪伴外婆。1947年,为了爱情,娇弱的
母亲主动放弃了大片的房产,冲破了家族的阻力,勇敢
地走出了衣食无忧的家庭,同高大英俊的父亲走上了婚
礼的殿堂。从此,开始了幸福却充满艰辛的贤妻良母式
的生活。
母亲一生共生育了十二个子女,其中的艰辛可想
而知;由于伤病,只存活了九个母亲心中的伤痛,为
人母后方能体会。家里十一口人,全靠父亲一人工作
,虽然父亲的工资已是最高级别,可要想顾全生活,
其中的精打巧做实难为之。好在母亲心灵手巧,简单
的饭食被母亲做得有滋有味,平布的衣裳被母亲拾掇
得整洁合体。男孩衣服上细密的针脚、女孩衣裙上精
致的绣花,常常引来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和长辈们的
啧啧赞许。每逢过年,母亲总是用平日里节省下的麦
面、红枣和芝麻,蒸出香甜的芝麻馅的馒头,又红又
亮的大枣盘结的枣花。现在过年,虽不像过去忙活,
除夕全家聚在一起,到大酒店吃上一顿年饭,省时省
力又省心。可母亲传下的用三颗大枣和精细麦面盘结
出的蝴蝶形的枣花,依然是我们兄妹各家的保留 “作
品 ”,把各家蒸的蝶形枣花送到父亲那里评比也成了
我家过年的传统“节目”。姊妹在一起评说着,回忆着
母亲的音容笑貌,描画着各自心中对母亲最深切的记
忆;而父亲这时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从各家送来的枣花
中,精挑出蒸得最漂亮的几只供在母亲的遗像前......
母亲是勤劳的。在我的记忆中,早起晚睡似乎是
母亲专利,洒扫庭厨,买菜做饭,缝补浆洗,母亲一
肩担起;为补贴家用,母亲织过手套,糊过火柴盒,
物小利微,母亲做完家务后才能去做,常常熬到下半
夜,深宵的灯光漂白了四壁!
母亲是善良的。1975 年4月,母亲去世时,已经
知情懂事的我,清楚地记得在一片悲哭声中,从上海
、无锡、合肥、蚌埠等地赶来的叔叔和姑妈们说起母
亲的好――为了叔叔和两个姑妈的学业,母亲不声不
响地卖掉了从娘家带来的一件件金玉首饰和貂皮大衣
,硬是同父亲一起供养出三个六十年代的大学本科毕
业生,而这一切,母亲却从未在孩子面前提起过。
不仅如此,即使对邻里街坊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母亲也总是怀着一颗善良悲闵的情怀。母亲曾拿出
过父亲半个月的工资,买下了十针解放初期十分昂贵
的青霉素针剂,救活了朋友危在旦夕的儿子,成年后
他成了知名画家现旅居美国;母亲亲手抱回了因病要
被张叔扔掉的小香妹妹,精心调养了一个月,送给张
叔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娃。
虽然我家生活拮据,但母亲从不忘帮助那些比我
们更不幸的人。母亲常说的话是 “救人一命,胜造七
级浮屠。” 母亲常讲故事是“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母亲常做的事是给路人递杯茶水,给乞者盛碗热饭
······母亲的善良在不经意间点点滴滴渗透到子女的心中。
母亲不仅有着中国女性勤劳善良的传统美德,而
且有着中国知识女性的豁达和才情。为了父亲为了家,
母亲放弃自己的工作,全心全意地做一个贤妻良母。
多子多务,费心操劳,殆尽了母亲的青春,衰老了母。
亲的容颜,消损了母亲的体能,但母亲的眼睛依然清。
亮,母亲的心态依然阳光,母亲的精神依然不俗,母。
亲的境界依然高贵。
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留存着两幅最美丽的画面,
值得我一生珍藏!
在难得的闲暇里,母亲总是捧出珍藏的脂胭斋评
注的《石头记》(注:脂评《红楼梦》)斜依在床头,
半眯着美丽的眼睛,专注地读着。我那时很小,感到
那银灰色的硬壳布质封面的书好大好厚好重,里面竖
行繁体排版的子好难认好难写好难记,但里面的插图
却是好美好精致好感动人。母亲静静地看书,我静静
地看母亲,我觉得母亲好美好美!静静的,母亲脸上
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忧伤,有时眼泪会静静地在母
亲的脸上流淌······当母亲发觉我在静静地看她时,常常
会红着脸,快速地抹去眼泪把我揽在怀里,轻轻地唱
起歌来。母亲最常唱的是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
有谁怜······”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红楼梦》里黛玉的《
葬花吟》。
另一幅画面是美丽贤惠的母亲坐在床边做着针线
,高大英俊的父亲,怀抱一把吉他,斜倚在床上,弹
奏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秋水伊人》、苏联歌
曲《小路》、《哥萨克骑兵》 ······ 时不时的母亲还会
和着吉他唱上一段或是同父亲对唱,这温馨的情景虽
然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但却依然如昨,历历在目。
一颗大大的珠泪砸在键盘上,我才发觉,思念的
泪水早已漫过我的脸,恣意地流淌着;漫过我的心海,
无声地喧嚣着。在这静静的月夜里,在这凉凉的月色
下,在 2007年的母亲节(5月13日)到来之际,在中
华母亲节(5月18日)到来之前,我的母亲--离世已三
十二年的母亲,又走入我的心间。不,我的母亲,她
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她就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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