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师羽自翔

羽鹏芳

无聊上网，偶然翻看到《洛川苹果六十年纪》，心潮澎湃，浮想连天。一片纪实犹如时间隧道，一下子就把我的记忆拉回带四十多年前。

我刚记事的五八年秋，几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毛孩子，被高墙内那红彤彤，香喷喷的苹果所诱惑，偷偷地从村边的果园土墙的水眼里爬进一片苹果园，正在忘我的“偷吃”，突然面前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他个子不太高，但浓眉旺须，很有精神，威严中带着几分慈祥。当时我们都惊呆了，不知所措，一个个低头垂泪，等着人家发落。可是他并没有责骂我们，而是从树底下拾起来几个落果分发给每人一个，并告诉我们说：你们不懂，苹果有后熟期，树上摘的不好吃，树上落下来的才好吃。真的，咬一口，才发现这个比我们从树上头摘的好吃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吃苹果，也是第一次学到的苹果技术知识。他送给我们每人几颗后，把我们请出了果园。从此，我就有了长大后也要学着种苹果的念头。

时光荏苒，岁月从从。慢慢我长大了，上学了，但每次路过那片令人神往的果园，那令人既怕又喜欢的小老头，心里总有一种向往的冲动。

由此，我也多了几分对这个人的好奇。妈妈告诉我，她娘家和屈伸是隔墙邻家，他的情况她很熟悉，并给我讲了他和苹果的故事：他叫羽自翔，因为娶了洛川籍前国民党中央委员，东北三省视察专员，40军第106师少将副师长兼政治部主任屈伸（字动之）的妹妹，而成为他的警卫连长。屈伸虽然身居国民党政治，军事两界，但思想进步，厌恶内战，与中共高级领导多有交往，为人诚厚耿直，德才双馨，多有善行，在家乡与僚属中颇有佳誉。引进和在洛川种植苹果正是他的善举之一。妈妈还告诉我，屈伸厌烦了连绵不断的战争，驻军东北是喜欢上了苹果，经和考证认为洛川的气候条件辽宁更好，应当能栽植成功，所以，派他管后勤的妻哥李新安，到河南灵宝培育苹果苗木，然后运到洛川栽植。屈伸的本意是在自己的地里栽试验，农历二月中旬的一天，可当李新安用三头毛驴组把苹果苗木运洛川原上时，全国解放战争形式如火如荼，形势难料。有远见的李新安看到了形势的不可逆转，明白一旦洛川解放，栽在屈伸家的地里就很难保证果树的安全，于是就栽在了自己村的地里。还真让他料定。洛川在1948年正月随着宜瓦战役结束而同时解放。于是在栽阿寺村这片苹果园，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得以保留和繁衍下来。全国解放后，羽自翔也随战争的结束回到了老家--扬舒乡尧雪村。羽自翔是个天性喜欢钻研技术的人。驻军东北时一有空闲就像那里的果农请教果树栽培技术，所以，懂得了不少果树技术知识。回到家乡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培育苹果砧木，并步行60多里到阿寺村采接穗，繁殖苹果苗木。然后在自家的5亩地里栽种。我不由偷笑，难怪长相有点像国名党军官。

再后来，我家连遭不幸，先是父亲去世，随后大哥在中印反击战中壮烈牺牲，二姐因公遇难。我也无法再读，只能回家给生产队割草、放养。也正是这种无奈，唤醒了我幼年时对种苹果的夙愿。这时正是文化大革命的疯狂年代。我那村自古穷。找不到像样的大地主批斗，只能抓这个唯一的国民党军官批斗。每次看到他被帮困，被架“飞机”我都会掉泪。于是我萌发了一中奇想：如果他真的被批斗死了，那他的这门技术也就消失了，可惜！一种天真的怜悯，一种少年求知的渴望，我偷偷地跑到他家看望他。本来我是个毛孩子，还怕他不理我，可没想到，我的想法竟然也是他的想法。于是，他就偷偷地带起了我这个学生。迫于形势，他把自己的书给我，我自己读，不懂的再由他给我讲解。也许有五六年时间吧。这种纸上谈兵的学习，竟然是我熟悉了苹果的栽培、病虫防治，嫁接理论与实践等一系列知识。他高兴地说：这娃有出息。

进入文革后期，革命抓的怎样，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可生产却一落千丈。生产队的果园因为没人懂技术，产量上不去，病虫泛滥。没办法，让他到果园“劳动改造”。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每次放工后或者雨天遐余，他都会叫我果园，给我上实践课。还和我琢磨《齐民要术》、《花镜》等古籍中记载的一些奇特嫁接方法，如：根据“桑卜接梨卜，十里能闻着”的记载。试着用桑树和梨树嫁接，不成功，他想到采用打孔嫁接。把梨树和桑树栽在一块，然后在桑树枝上钻一空，再把梨树枝条从空中穿过，让他们自然愈合。还用同样办法嫁接枣和葡萄等。根据亚当金来花的来历，研究通过枝节办法产生崁合体等。用多次、多级嫁接理论培育“盛斗米”的葫芦。利用米丘林的教养理论进行品种教养等。每当他专注在这些研究中时往往会忘记我的存在，迎来其他上工村民一声：你怎么吃饭那么快的招呼，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其实就没有回家。

19701年我有幸到了当时洛川最大的苹果园--青尧联合果园工作，一次路上碰到他，他问我：东北专家来讲的“戴帽修剪”是怎么回事？我说是在1-2年生交接处约1厘米处剪断，他问修剪反映怎样，我不会表述，他就让我把他领到树下研究，只见他用手量，用心记，完全处于一种忘我的境界。随后又要我讲解小弯曲不能圆形与主干疏层形的区别等。不知不觉又迎来了别人：你们吃饭真快的问候。

一九七三年春节刚过，羽自翔徒步60余里，在为武石公社上花园村修剪果树时，由于连日劳累，不幸从树上摔下，当晚身殁异乡，年仅60岁。那时我很幼稚除过默默滴了几滴眼泪，就是在心中默默立誓：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把一生奉献给果树事业！

后来我又带队几次到果树研究所学习，宝鸡天王，西安草滩、铜川尧科等地学习，和果树研究所洛川蹲点组共同开展简化修剪，简易病虫害防治等试验研究，都取得不同程度的效果。

再后来，受宜川县政府邀请，洛川县政府委派来宜川县帮助发展苹果。不知不觉一晃就是三十多年。期间，我帮助发展的苹果在各级重视，许多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发展到25多亩，农民均可达到3000多元；培养了技术人员300多人，许多人现在仍然是技术界骨干，有的还走上领导岗位；帮助发展花椒6.5万多亩，成为县域经济两大支柱之一；组织实施退耕还林工程40多万亩。这些几乎覆盖了宜川的大部分宜林地。本人的研究成果《花椒优丰栽培技术》一书正式出版，花椒优丰栽培技术等三项科研成果分获市、县科技成果奖。虽然我没能很好地站在他的坟前祭奠，但我对他许的诺言自认为基本实现。

于是乎，在洛川县政府追思那些曾经为果树发展作过贡献的人而发表的《洛川苹果六十年纪略》之时，我也仅以此篇作为对恩师悼念而借网络发表。

我的恩师，羽自翔前辈永垂不朽！